〈戲劇漫談〉(九三)

基本的劇藝

往時粵劇花旦,以四門齊件件皆能,才可以執掌正印,四門之中,踩蹻即佔其一。粵人稱踩蹻曰紮腳,但自千里駒之後,這種老例即打破了。千里駒號稱花旦王,歷任各班正印花旦,尤以作人壽年的時間最長,而駒伶當劇,卻始終沒有踩蹻,不知是否他不諳此技,抑或另有原因?千里駒雖然一生走紅,他卻有三種戲不演的。其一,封相不推車,其二,不演武戲,其三,即不演紮腳戲。第一二兩種,當然一般人都原諒他,因為他左手不大靈活,這是他當未學習演戲之前,曾在某鏡店為學徒,鏡子要用水銀塗底,然後能映照的,他由此中了汞毒,以致左手動作不良,少了一隻手之力,那裡能推車?又那裡能執刀槍戰鬥?所以自班主以至觀眾們,對他不推車,不演武戲,都不置罵詞。惟是他不演紮腳戲,則觀眾們可能對他表示失望。因為當時的伶人,擅於蹻工的很多,如貴妃文以紮腳洗馬,名噪一時,余秋耀紮腳坐車,為戲迷所稱道。何況駒伶所隸的人壽年班,其前任正印花旦肖麗湘,正是個蹻工能手。肖麗湘當劇,很少不踩蹻的,「牡丹亭」「李仙刺目」等文場戲,固然踩蹻,「劉金定斬四門」與「穆桂英招親」等武場戲,也一樣踩蹻。有一次,湘伶演「劉金定斬四門」,戲目早已標出,不料他的拇指忽然生了一個小瘡,異常疼痛,踩蹻全靠拇指著力行動,並且「劉金定」一劇,又是武場戲居多,身披大靠,冠插雙翎出場,對於車身踼甲等工架,必須充分表演,拇指生瘡,如何能踩蹻?因此提場師爺曾勸他這次不必踩蹻,不若穿平底鞋登場,以免太過辛苦。但湘伶卻說:「劉金定是紮腳的,從來任何老倌飾劉金定,無不紮腳,如果我演大腳劉金定,不是成為班中笑話嗎?我不能馬虎了事,甘願捱痛踩蹻,免遭台下譏笑」。結果卒踩蹻登場。而拇指的小瘡,則因被整個身軀的壓逼,以致弄穿了,鮮血流出,染透了小弓鞋。演畢了斬四門入場後,痛至他幾乎失魂,馬上鬆蹻休息。可是,後來續演灌藥與私探營房,他依然上蹻演出,由此可見湘伶對於演戲的認真。而當湘伶收山後,駒伶繼之執掌人壽年花旦正印,卻竟與湘伶反其道而行,永遠不演紮腳戲。在當是,確難於對觀眾交代。而且他曾演「再生緣」一齣,他飾孟麗君,雖然大部份女扮男裝,但演至金鑾殿輕生一場,便要換回女裝,踩蹻上場了。他對於這場戲,卻另派別人替代,於是初時一般觀眾,都很不滿意,認為千里駒必不諳蹻工,可能師傅教他學戲時,缺了這一課。於是對於「再生緣」這套戲,不無影響。駒伶見此情形,覺得不演紮腳戲,確不免被人非議,應該有所解釋,便與班主何萼樓商量。何萼樓謂最好以事實答覆觀眾,在金鑾殿輕生一場,自己踩蹻出台,不用他人替代。駒伶說:「這卻不能,我是決不演紮腳戲的」。何萼樓說:「正因為你不肯演紮腳戲,觀眾便指你不諳蹻工」。駒伶說:「祇要大家明白我為甚麼不肯演紮腳戲,他們的閒言便可止息了」。何萼樓說:「那末,你去想辦法解釋吧」。駒伶果然心生一計,因為當時他與報界著名的評劇家自了漢是好朋友,自了漢原名譚受天,任職廣州國華報,每日在報章上都有他的劇評刊登,為閱者所愛讀。千里駒常與白駒榮往訪他,有時和他偕往作宵夜小酌,十分談得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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